雨碎湖西
西湖湿地不过假以“西湖”之名,其实是一片隐没在小城中的湿地。极清极浅的池水映衬着池底黑色的淤泥,湿地在卡车轰隆声下带着寂寞与孤独。被遗落的空梦总是孤独的,犹如深岭中的红梅,不过“寂寞倾城在空谷”罢了。
仿佛直溯到文字以前,翻寻文明未及之时,江水之南的山岭仍是郁郁葱葱,而低地———在长江喜怒无常地随意挥洒间,一个又一个“波撼岳阳”的大湖如珍珠般相连,成片的湿地则又环绕着湖的倩影与江的波澜。
江南,即使相对于那个水的狂想曲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千年,仍保留着水的玉质,也守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清新纯粹。而那“在水一方”说的不正是依偎在江边的湿地吗———一如眼前碎玉般的烟波微荡。
西湖湿地的边缘也被高出头顶的秋苇围绕。也许在另一个更名副其实的“湖”,那个更妩媚更熏得诱人醉的西湖,会发生“莲花过人头,莲子清如水”的故事,但这里只有裹满秋色寒霜的芦苇。那样柔软茂密地在风中摇晃,使人几乎分不清池水或苇究竟谁才是江水的后代。水是南境文明的底色,但水不仅是柔婉的,还是野生的,更是伤感的。逝水之殇,亦如南方的霏霏淫雨,难以触碰又如影随形,凄寒彻骨,绵延无尽。秋是属于江水与苇的季节,枫叶荻花与秋窗风雨在湿地公园略显其姿。
秋色寂历雁声远,荡霭斜沉暗云飞。秋暮给湿地公园荡上一笔浓烈的余晖,无论惊橙骇黄以及深不可泳的诡蓝乃至令人沉溺的苍黛,都无法准确描述那仿佛要消失在苇的轻雾中女孩的所思。亿万年演变自然自有其宁淡超远,但三千年读史亦有其壮阔波澜。从自然里走出的人类其实永远都是自然,只是或许是更复杂或许是更迷乱的自然的身影罢了。人类站起身躯,勇敢地从自然安逸的法则和被安排好而本无须费心的命运怀中出走,是为了证明一个更独立更好的自己,原不是为了对抗自然。自然一如村口的苇丛,安然地守护着人类的归宿,人类用尘世的刀光剑影千年长叹也演绎着自然赋予我们的故事:团结或独立,求生抑或贪婪,性恶之于性善……道德是人类进化的结晶,自然无是无非,它足够理性,足以冷眼旁观。
总希望那场景不是少年独上城楼的一场空梦:坐于西湖湿地之畔,伴以鸟鸣,从露水清晨到暗云飞渡,用一枝笔去试图轻写尘世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