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长加尼和侠盗罗平
这故事发生在法国巴黎。屈指算来,这已是六十八年前的事了。
一天早晨,加尼探长像往常一样,到警察总局去上班。他心绪很好,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行人的心。啊哈,那是什么?他警觉地放慢了脚步,死死盯住前面路旁的一个乞丐。那乞丐头戴草帽,手拄拐杖,走几步就弯下腰,不是系鞋带就是抬手杖,然后掏出一块桔子皮,悄悄地放在路边。这种花招骗骗别人还差不多,加尼断定,乞丐是在给什么人做路标记号,便悄悄地跟在后面监视。果然,拐弯处出现了一个流浪儿。乞丐朝流浪儿打打手势,放下一块桔子皮,流浪儿便用粉笔在街对面,桔子皮对着的房子上画个圈。两人配合十分默契,匆勿赶路的行人是绝对不会觉察的。
当乞丐和流浪儿就这么一路放桔子皮、画圈儿来到一所旧房子跟前时,两人走到一起对火吸烟,流浪儿趁机将一包什么东西偷偷递给了乞丐,两人便一道上楼去了。加尼探长拿不定主意:是否也该上去?忽然他听见楼上有人打起来了,桌椅乒乓响,便飞步上楼。哪知在楼梯拐弯处,一把手枪对准了他:“您好啊,加尼探长!”加尼也立即抽枪,手在半中停住了:唉,枪还在总局办公桌抽屉里呢。
“别害怕,探长。警察局里的人,令我佩服的只有您一个。只不过您的架子大了点,不大好清上门。今天我有急事找您,才变个法儿引您来,希望我们彼此能像朋友一样帮忙。”说话的是全国有名的大强盗罗平,加尼与他打了多年的交道,就是奈何他不得。加尼曾带了大队人马,满以为可以将他一举抓获,他却像泥鳅似地滑脱得无影无踪。在加尼最不愿见到他时,他又会突然冒出来。今天就是这样。加尼心中气恼,愤愤地骂了声:“流氓!”但他知道眼下的情况对自己不利,便换了种口气问:“怎么,想跟我谈要紧事?还是想自首?”“不,加尼探长,我从不想自首。您瞧,眼下我有急事要去处理,手里又撞上一个案子,只好劳您帮忙了。探长,请到这个房间来。”加尼跟随罗平进了旁边一个房间。他知道罗平与别的强盗不同。他不但自己作案,同时也帮人家破案;他偷有钱人,同时又接济穷苦人,而且偷盗时,从不伤害人命。于是被人称为“侠盗”。
“是这样,”罗平点起一支雪茄,同时递给探长一支。探长摆摆手,罗平便自顾自吸了一大口,又悠悠地吐出一串圈儿来。“昨天夜里,有个歌女或舞女被人杀了。罪犯想利用河水销毁物证,不想扔到了桥洞下驶出的一条船上,也就这么巧,落到了我手里。您瞧,它们在这儿。”加尼探长看到桌上有一张撕碎的报纸,上面压着个大玻璃墨水瓶,瓶盖上拴了条长长的细绳,还有一小块碎玻璃镜片,一个揉烂的食品纸盒,还有一段鲜艳的红绸巾,上面有血迹,很明显,绸巾被刀割去了半条。
“探长,知道您很忙,我简要把罪犯作案的情况说说,以供您破案时参考。”罗平的口气,活像是两个探长在交换意见。探长虽说窝了一肚子火,可还是只好耐心听下去。罗平说:“昨晚九点至半夜之间,死者被一位对赛马有兴趣的先生用刀刺伤,然后用死者颈上的这条红绸巾勒死。这位先生穿着讲究,戴单眼镜。谋杀前,他先跟死者一起吃过奶油甜点心和巧克力蛋糕。
您瞧,这报纸和玻璃碎片是那位先生兴趣和身份的佐证。纸盒告诉了点心的内容。罪犯为了消灭痕迹,掏出口袋里的报纸,将点心盒、搏斗时打碎的镜片包起,又用刀割下染有血迹的半条红绸巾,擦去刀上的血。另外半条肯定在死者手里。为了加重纸包的份量,使它尽快沉入河底,便找了这么个大玻璃墨水瓶。据我分析,情况就是这样,我来不及亲自调查,只好请您代劳。
我想,这些物证您会用得着,我只留下这半条围巾。一个月后,如果需要,您仍可以只身到这儿来,用另外半条绸巾来接头,我会等您的。啊,对了,那罪犯肯定是个左撇子,您抓他时可要小心!”罗平说完,敏捷地抽走绸巾,转身出门,将门迅速带上。加尼探长冲过去开门,却说什么也转不动把手。他只好耐下性子拆门锁,足足化去二十分钟。探长虽说气恼,还是将罗平留下的物证收起带走了。
加尼刚踏进总局大门,就有人迎上来报信:“您今天怎么迟到了?局长正找您,昨夜有一起凶杀案,死者是个咖啡馆的歌,女。”“真见鬼!”加尼嘀咕了一句,快步走向局长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加尼探长已到了凶杀现场。他朝死者望了一眼,不由吓了一跳:那年轻女人的两只手紧紧攥着一块红绸巾,肩上有刀伤,脸上表情恐怖。法医检验的死亡时间及死因与强盗罗平分析的一模一样。“这个流氓,居然不用到现场,倒什么都料到了。”加尼暗想。
房里的东西被翻得很乱。根据调查得知,死者两年前偶尔走红一阵,一位宫廷大人物送给她一颗漂亮而珍贵的蓝宝石,这是她唯一令人羡慕的财产。女仆说,近来有一位上流社会的男士常与死者约会,但每次来总不让人看清他的面目,死者也总是早早地把女仆打发走。凶手很可能就是这位男士。
但他作案手法老练,屋子翻得这么乱,却没有留下指纹的痕迹。局长拍拍加尼的肩膀说:“就指望您了。得尽快破案,好煞煞罪犯的威风。”加尼想自己抓获凶手,不用强盗罗平提供的物证。哪知事与愿违,罗平和他提供的物证像影子一样地跟着探长。加尼的调查、加尼的推理,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大盗罗平的分析、推理都是正确的。
这位男士确实是赛马场上的常客,戴单眼镜,是他买了点心带到死者家中,他外出的时间恰恰是罪犯作案的时间。拘留他的理由很充分,加尼上前敲门。男士一察觉来的是警察,马上想逃跑拒捕。探长加尼一把抓住男士的手杖说:“拒捕对您不利……”话没说完,猛然想起罗平的警告“他是个左撇子”,因为男士正将手伸到背后,探长立即机灵地一闪身,只听“砰砰”两枪,要不是加尼躲得快,这两颗子弹足够送他去上帝那儿报到了。
探长加尼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将乖犯逮捕归案,为此他名声大振。从罪犯家里还搜到一团线,拴玻璃瓶的线就是从这上面剪下的。初战告捷,形势喜人。可惜到第八天,情况开始不妙。罪犯在自己律师的帮助下声明案发时自己不在现场,而是在看电影,他口袋里有那场电影的票据作证。问题一下子似乎又变得十分简单:要证明罪犯在作案现场——拿证据来!有证人吗?没有。有指纹吗?没有!有物证吗,例如那块蓝宝石?没有!加尼明白,指纹留在罗平带走的那半条绸巾上了,这是定罪最有力的证据。
二十多天过去了,法官因为证据不足,提出要撤消指控,释放罪犯。加尼屈指一算,与罗平相约的日子还有两天,便请求再给他两天时间,他将努力把证据取到手。
终于熬到了约定的日子,加尼拿着从死者手里取下的半条绸巾,前往去会罗平。只是探长仍然不明白,罗平为什么要安排这次约会?难道仅仅是为了向他提供证据,或是为了能当面嘲笑他吗?不!他是探长,不会单单听命于强盗的摆布,上次见面时他毫无防备、单枪匹马。这一次他有充足的时间设下埋伏。他不但要弄到证据,还要抓条大鱼呢!他手下人早埋伏好了,只要接到他的信号,就会立即行动。
空空的楼房里除了几个干活的油漆工之外,没有旁人。加尼等到中午还不见罗平的人影。“是这家伙耍弄我,还是知道有埋伏不敢来?”加尼正在想,不料,一个油漆工走上楼来。
“您好啊,加尼探长!”啊,是大盗罗平。他笑嘻嘻地说,“我并没迟到。一大早我就在楼下与油漆匠们一道干活,您的那些人也都挺规矩。这会儿该吃午饭了,我才抽空上来。”罗平说完,对探长友好地笑笑。加尼没想到,这一次见面还是让罗平占了上风,便不想多说,默默取出半截红绸巾来。
罗平高兴地说:“您真守信用,老朋友!我当然也不能食言,瞧,我也带来了,您对对看,是一条吧?”加尼随罗乎又进了一个房间,侈过罗平递过来的半条红绸巾,铺到桌上。
没错!两个半条拼起来正好是一条,连剪开的缝都完全吻合,颜色也一样。
“探长,您看,这就是您所需要的证据,”罗平指着他那半条上的血印说,“您瞧,这是左手的指印,不然我怎么知道他是左撇子呢?”此时此刻,探长加尼的心中,对这个强盗产生了几分敬意。他不得不佩服他的观察和分析能力。
这时,罗平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儿,对加尼说:“探长,您那半条让我看看好吗?只看一小会,马上就还给您!纯粹是为了好奇。”探长将有血印的半条小心收起,再将从死者手中取下的那半条递给罗平。
罗平打开红绸巾,一边看着,一边说:“啊,您瞧,这些女人的活计多么精巧又多么简单!女人的智慧也是超群的。这位死去的欧女多么巧妙地珍藏了自己的宝物!瞧这个花结,里面装着什么?”罗平像变戏法一样,从花结的中空处掏出一个木雕的空心橄榄。他打开橄榄便有一粒精美的蓝宝石滚到手心上。加尼被这戏法惊呆了。他一眼便估出了这颗宝石的昂贵价值,也才明白罗平安排这次约会的目的。
“别发火,老朋友!”罗平迅速地收起宝石,笑嘻嘻地对探长说,“我给您的那半条上,不但有您要的证据,而且在那个花结里也有一个空心木橄榄,里面有个圣母像,您可以留下做个纪念。顺便说说,你们怎么就设想想,一个姑娘为什么至死都抓住那半截绸巾不放呢?我正因为想到这一点,才千方百计来跟你作这笔交易啊。”罗平说罢,又像上次那样,转身欲走,加尼飞快地掏出枪来:“举起手来!把宝石放桌上!”“别干傻事了,探长!”罗平耸耸肩说。
加尼扬扬手拿的枪,威严地说:“我再说一遍,举起手来!”罗平指指加尼手里的枪说:“真的,朋友,别干傻事,您那玩意儿打不响了。”加尼一惊,问:“你说什么?”罗平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我是说,您的女佣是我的合作者。今天早上,她趁您喝咖啡时就把您的子弹浸湿了。”探长一楞,气急败坏地把手枪装进口袋,就要动手格斗。
罗平摆摆手;微笑着说:“不,老朋友,您打不过我。我们何必伤了和气呢?您也不想想,要不是我提醒您,那家伙是左撇子,您今天还能活着到这儿来么?难道您真要恩将仇报?”罗平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又是“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加尼探长用老办法打开门,来到楼下。他的一位部下递给他一张字条,说:“这是一个油漆工给您的。他刚才从里面吃罢午饭出来,说‘给你们的头儿’,我想,是给您的。”加尼打开字条,只见上面用铅笔匆勿写道:“老朋友,值此分别之际,我觉得有责任提醒您,以后千万不可太轻信。例如,您不妨开一枪试试,不过只消对准一条狗或一只鸡就行。那时您就会明白:第一,您手枪里的子弹并没有被浸湿。第二,您的女佣是您忠实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