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海历险记
1983年2月3日,风和日丽,这是南极难得的好天气。两位科学家携带考察仪器,兴致勃勃地向一架银灰色的直升飞机走去。他们一位是中国海洋生物学家、46岁的蒋家伦,一位是29岁的澳大利亚细菌学家伯克。他们从澳大利亚的南极基地戴维斯站乘直升飞机出发,要去爱丽丝海峡考察。
两位科学家正要上飞机,戴维斯站的站长布雷兹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
“家伦,你们又忘了带救生农了!”“救生衣?”蒋家伦和伯克相视一笑,他们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那神态分明告诉布雷兹站长,这样的好天气,带救生衣显得多余了。
“不,在南极,一切都不能马虎,在这儿,两小时以后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蒋家伦和伯克接过救生衣,穿到身上,互相扮了个鬼脸,钻进了飞机座舱。
飞机升上了天空,两位科学家从直升飞机里向下俯瞰,只见一望无边的海面上耸立着一座座形状各异的冰山。阳光照在冰山上,冰山就像一朵朵白色的牡丹,盛开在蔚蓝色的草原上。爱好摄影的蒋家伦,举起相机,正要按动快门,机舱里响起飞行员的广播声:“注意,现在已到海丽斯海峡上空,飞机开始下降,请做好准备工作,等待着陆。这里离戴维斯站10公里,气温零下2摄氏度……”飞机降落后。蒋家伦和怕克走出机舱,对驾驶员大声说道:“现在正好十点,一切都非常正常!下午五点,请准时来此处接应!”驾驶员听了,点点头,开着飞机飞向天空。
蒋家伦和伯克奔向那座孤零零地建立在岩石上的绎红色小屋,屋里贮存着衣服、食物、无线电收发报机以及一切海上航运工具。
他们把一只专用的方头平顶小木船抬出来,放进海里。50分钟以后。他们已经把一切必要的东西都在船上放妥,十一点整,他们下海了。
蒋家伦操纵着舵柄,稳健地掌握着小船的航向。他举目远眺,心旷神怡,满目是座座晶莹欲滴的冰山,一块块洁白如玉的浮冰,海豹时而探头喘息,海鸥时而俯冲入水……伯克则一次又一次地俯身把探海仪放到海里,测量海洋的深度。一切都是那么顺利,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南极显得那么温顺,丝毫没有发怒的迹象。
然而,没过多久,云层越积越厚,越压越低,几乎紧贴着海面了。湛蓝色的天空变成了灰白色。蒋家伦抬头仰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他打了一个寒噤——茫茫的南极海,只有他们这条孤零零的小船,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并且,他们和任何人都无法联系!15分钟过去了,十一点二十分左右,一条灰白色的云带。突然象一条凶残的巨龙,紧贴海面,快速地向他们扑了过来!还没等他们感觉到什么,一般巨大的狂风就把小船抛向了突然而起的狼尖峰谷。蔚蓝的海水突然间变成了恐怖的黑色,白色的天空瞬间也黑云滚滚。狂风呼啸着,恶浪翻滚着,能见度陡然降到零点,气温一下子由零下2度下降到零下15度。南极海无缘无故就这么对两个孤立无援的人翻脸了。
“家伦,船尾进水!”伯克在风浪中惊叫道。
“快!伯克,快扣紧救生衣!”蒋家伦关用他。
紧接着,舵柄失灵!转眼间,发动机熄火了!小船无亲地听凭狂涛扭打,并且向一座冰山飞去。
蒋家伦大叫:“快!快跳海,跳海呀!”伯克跳了下去,紧接着,蒋家伦也跳入海中。刹那间,凶猛的风浪毫不留情地就把他们两人吞噬了,打昏了。冰凉的海水刺激着蒋家伦的皮肤,成涩的苦汁灌入他的嘴里,入水30秒钟后,他迅速恢复了理智,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这是一场灭顶之灾!伯克不见了。小船大概已撞得粉碎。蒋家伦自己也快要被巨浪扔进死神的怀抱。他被巨浪抛掷着,迎头猛击着。他一次次地浮出水面,他竭力思索着,他要挣脱死神的魔爪,他要活下去!他低头看见了火热的桔红色,这救生农的红色点燃了他的希望之火。他想起出发前布雷兹站长塞给他这件救生衣,把生的希望也给了他。现在,他要努力摆脱险境,活着去见布雷兹站长。
随着一次次被浪峰抛起,蒋家伦睁大眼睛搜寻着海面。伯克呢,他在哪里?忽然,蒋家伯模模糊糊看见几十米外有个身影,啊……伯克还活着!于是,他拼命挥动着双手,竭力想喊叫,可是,气温太低,他被冻得发不出声来,牙齿格格地打颤。此刻,水温零度,寒风带来的气流是零下15度。零度,零下15度,这样的水温和气温转眼就能吞噬他的生命。怎么办呀!蒋家伦从小就在浙江省那碧绿的匝江中练就了一身好水性。此刻,他拼命地游着,想发现陆地。尽管这是徒劳的,他还是奋力游着。狂涛巨浪狞笑着玩弄挣扎中的蒋家伦,似乎不把他的五脏六腑摔出来不罢休。蒋家伦没有绝望,他觉得他还有生还的可能,他不愿停止划动双臂。
终于,蒋家伦发现自己被海浪冲到了离岸边只有100多米的海面上。他向岸边猛游,可是,游了好长时间,才游了30米。这短短的100米,若在家乡的江河里,他刷刷几下就能游完,可这是在南极,零度的海水使他的四肢不听使唤,他的身体逐渐僵直,双手一阵阵痉挛着,并得紧紧的手指松开了。
他那微弱的体力已经枯竭,然而离岸还有六七十米。他望着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海岸,痛苦地预感到自己无法游到岸边了……突然,有一块巨大的浮冰向他靠近。像一艘洁白的救命之舟一样,浮冰在风暴的推动下缓缓地漂向快要冻得昏死过去的蒋家伦。这是命运之神在向他招手,他又有了力气,又有了信心,不顾一切地扑向了浮冰。他几次碰着了这巨大的冰块边缘,被割破了手、脚和小腿,但没抓住冰块。他感到生命的燃料已快要耗尽,既便抓住了浮冰,他也决无气力爬上去了。正在这时,一个大浪把他掀得很高,他从浪尖上又被往下抛,在下跌的时候,他发现那块浮冰被浪冲得有些向他这边倾斜,他抓住机会,随着下落的海浪,猛地爬上了那洁白的冰块。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块上,过了好一会才想起应该赶快活动活动四肢,可他的四肢已被冻僵。他试图站起来,但怎么也爬不起来。他的手套和长筒靴早就没有了,碎冰划破了手、脚,一阵阵钻心地疼。在这绝境中,他没有办法,只能咬紧牙关。光着脚,趴在那铺满了白雪的冰块上,任凭那一道道冰棱继续像刀子一样撕破他的衣服,割裂他的皮肤,任凭鲜血汩汩地向外流淌。唯一使他感到欣慰的是,这巨大的冰块正随着浪潮朝岸边移动,一米,两米……载着他缀缓地向生命之岸漂去……蒋家伦眼巴巴盯着海岸,忽然看见了已经爬上岸的伯克,怕克被冻得龇牙咧嘴,正在不停地搓着身体。蒋家伦喊不出来,于是举起一只手使劲挥动。
可是伯克没看见蒋家伦。蒋家伦用尽最后的力量,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一声:“伯克……”伯克听见了喊声,他抬起头来,发现了蒋家伦。“可还没等他喊出“家伦”二字,一个大浪把蒋家伦从冰块上打落下来,他又被海浪吞没了。
怕克不顾自己也快要被冻僵死亡的危险,他一纵身跃入海中,向蒋家伦游去。
伯克救起了蒋家伦,游到了岸边。两人爬上岸,紧紧拥抱在一起。
蒋家伦全身颤抖着,被冻得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表达对伯克的感激。
他抬腕看了看水淋淋的金表,指针指在十一点五十分上。他想,他们全身浸泡在摄氏零度的海水中足足30分钟了,南极探险记录又增加了一个用生命拼来的数据。
正当蒋家伦沉浸在生的喜悦之中时,伯克忽然大叫起来:“家伦,家伦,我们完了,直升飞机……完了,我们完了……这里不是我们直升飞机降落的海滩!”蒋家伦头脑“嗡”的一声,啊,这儿没有取暖栖身的小房子,没有食物贮存室,没有设备发出遇难信号,什么都没有。直升飞机5小时后才会来,就是来了也找不到这儿……这一切对于濒临冻僵的蒋家伦来说,真是雪上加霜啊。他顿时一阵眩晕,失去了知觉……伯克想站起来,可是下肢简直就像是棍子,几乎不能动弹。他爬向蒋家伦,拼命地摇晃着他,揉搓他的手、脚和躯体,连声喊着:“家伦……”不知过了多久,蒋家伦苏醒过来。他冷静地恩索着目前的处境,想着脱险的办法。过了许久,他能说话了,他对伯克说:“伯克,我们不能躺在这里,我们得离开这儿,在这儿就是飞机来了也发现不了我们。”伯克点头说道:“啊,是的,家伦,你说怎么办呢?”蒋家伦说:“爬,爬也要爬到最高处的那块岩石上去!”两位科学家互相鼓励着,爬向远处的山坡。他们被冰割开的伤口在尖硬的岩石上磨擦着。他们那已经冻得发黑的双脚,又渗出了鲜红的血。两个人身后,留下了长长血迹,在洁白的雪地上红得刺眼。
爬着爬着,蒋家伦快支持不住了,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地挪着。他想,不管怎样,他和伯克,至少要有一人爬上高处的岩石。但没过多久,他又昏了过去。
蒋家伦睁开双眼,感到体温越来越低了,他瞧见伯克留下的血迹,知道他已向前爬去,或许,他已经到了山坡上了。可是,眼下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一步也挪不动了。他明白,死亡已经向他逼近,他等不到下午五点飞机来救他们了。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想得很多。作为到南极考察的科学家,他懂得严寒的厉害。寒冷能够把人杀死!人体在没有防护措施的情况下,遇到极冷的气温,四肢的血液就会流向体腔,聚集在心脏周围,使人感到四肢麻木,继而颤抖不已。当人的体温降到30度以下,便会死亡,一切救护措施都将无济于事……蒋家伦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在脑海里尽力搜寻着,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使自己脱离险境。终于,他想起来了,他在国内学过气功。试试吧,或许能多维持一阵生命!他默默运气,加强血液循环。他意守丹田,用气来增加热量,维持生命。他排除了脑子里的一切杂念,把生与死的问题也置之度外。就这样,他不停地运着气,让血液继续循环着,让微弱的生命之火不熄灭。他坚持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终于还是失去了知觉。
此时,一阵尖利的警铃声回荡在南极的戴维斯站。人们惊呆了,这是有人遇难的信号!布雷兹站长紧绷着脸,注视着刚送来的气象云图。他明白,爱丽斯海峡出现过一场罕见的风暴。他问一位工作人员:“直升飞机在海面上确实没有发现目标?”工作人员斩钉截铁地回答:“是的,下午五点,飞机准时到达约定地点,既没见到人,也没发现任何船只。”布雷兹挥手向下一劈,说道:“命令飞机下降高度,仔细搜索爱丽斯海峡沿岸地区,发现情况立即报告!”但他心里明白,这场罕见的风暴,会吞没一切生命,要想逃脱厄运,除非出现奇迹。
突然,无线电报话机里传出直升飞机驾驶员的声音:“戴维斯站,戴维斯站,在爱丽斯海峡西岸岩石上发现目标!”布雷兹站长冲到报务员跟前,抓起活筒,大声命令:“立即降落,迅速救人!请把详细情况告诉我……”驾驶员答道:“好像只有一个人,躺在岩石上,穿着桔红色的救生衣……”布雷兹站长急呼呼地问:“一个人?是谁?”驾驶员说:“伯克……是怕克!看来他还有知觉……”布雷兹站长又问:“那家伦呢?救起伯克后继续寻找家伦,一定要找到他!”不知过了多久,布雷兹站长又听到报告声:“戴维斯站,戴维斯站,发现家伦,他昏迷不醒,手脚已经变黑……”。
布雷兹站长果断他说:“马上救人,迅速返航!”很快,两位遇险的科学家被送进了戴维斯站医务所。医务所是用两层铁皮夹着保温海绵建造的,为了刺激伤员情绪,便于被冻伤的人恢复,这里的一切都是红色的,红色的墙,红色的屋顶,红色的药箱,红色的药瓶……伯克和蒋家伦身上结冰的衣服已被撕去,他们被泡在盛满温水的浴缸里。
伯克很快脱险了,他毕竟年轻,体质强壮。
蒋家伦一直昏迷不醒,体温只有30度。
彼德医生焦急地对周围的科学家说:“他很危险,很危险,30度是主与死的分界线。”蒋家伦被他的异国同事们围住了,大家焦急地注视着这位勇敢的中国汉子。
彼德医生安慰着人们,说:“但愿能出现奇迹,希望他的体温在温水中不再下降。”半个小时后,蒋家伦睁开了眼睛,他微微蠕动着嘴,说:“伯克呢?”大家告诉他伯克已经得救了,情况比他还好,蒋家伦放心地又闭上了眼睛。
连续几天,蒋家伦仍处在死亡边缘,中国国家科委、国家海洋局等单位的同志们都心急如焚地等待着他的消息。
奇迹出现了。处在危险中但头脑很清醒的蒋家伦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背包里有中国云南白药,他知道里面那颗红丸是救命丸,他请彼德医生喂他吞了下去。两小时后,蒋家他的呕吐停止了。又过了不久,他感觉好多了。
祖国的灵丹妙药在南极大显神通,救了蒋家他的命。他终于脱险了。
很快,极地的严冬季节到了,蒋家伦留在南极,以顽强的毅力,故胜了冻伤,避免了截肢。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他带着他的南极考察报告和论文,回到了祖国,祖国授予这位中华南极探险勇士二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