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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家园的“鬼市”传奇

日期:2022-5-250 次浏览

潘家园的“鬼市”传奇

常玩潘家园的行家都知道,要想淘到好货,就得逛“鬼市”……一直以来有个说法,外国人来北京一定要做三件事:“登长城,吃烤鸭,逛潘家园”。登长城,吃烤鸭,是毫无疑问的,但逛潘家园有那么重要吗?

此处的潘家园,专指位于北京东三环南路的“潘家园旧货市场”。

潘家园的货色实在无法统一称呼,旧货的说法很勉强。事实上,这里几乎要什么有什么,新货更是多得很。细数起来,诸如仿古家具、古籍字画、玛瑙玉石、陶瓷、中外钱币、宗教用品、民族服饰、“文革”遗物、春宫画……还有人在这里卖手艺,比如“葫芦徐”。

如果非要归纳出潘家园货色的共同性格,大概可以叫“奇货”,也就是稀奇古怪的东西。正因为如此,秋天时竟然有人把蝈蝈也拿到这里来卖。

如果把潘家园的货色组合起来,兵器系列可以武装一支古典军队;乐器系列可以组织数个乐队;戏剧行头可以打扮一个京剧团、藏戏团;可以建庙;可以建一个荣国府,一个翰林院,一个古钱庄,一个图书馆……

总之,潘家园比任何一个博物馆的藏品都要丰富得多。你想到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拿来卖,卖不卖得出去不好说,但至少没人会笑话你。

潘家园的面积有六七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号称全国最大的旧货、收藏品、民间工艺品市场,也是亚洲最大的1日货市场。它像个大集市,周末双休日开业。现在有3000多个固定摊位,养活从业人员近万人,摊主包括汉、回、满、侗、维、鲜、苗、蒙古、藏等民族。

就这么一个地方,这几年来名声骤然显赫。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夫人希拉里曾在这里买了一把民国的小锡壶。泰国公主诗琳通、罗马尼亚总理、希腊总理也都先后光顾此地。

据说,韩国首尔古玩街有80%的货来自潘家园;日本大阪古玩城的老板每月来潘家园一次,一次就用130辆卡车拉走十几车货;逛潘家园的老外多得很,很多摊主都会用英语讨价还价。

潘家园旧货市场起源于1992年上半年。一些下岗的当地居民,在现址西南马路边的坡上摆摊,把家里的1日家具、1日电器等1日货拿来卖。先是几个摊,然后是几十个摊,市场就慢慢形成了。当时摊主大多是自行车来,自行车去,面前摆一块布,布上摆着破收音机、破钟表之类,一站就是一天,不惧风吹雨打。

因为当时的潘家园地区还比较荒凉,文物、工商部门对此地的监督也不那么严格,所以红桥、天坛附近倒腾古玩工艺品的商贩就看中了此地,大批迁移过来。两年下来,潘家园就有几百个摊位了,沿着马路边北上到了华威路。

买的多了,卖的也多了,潘家园的人气就旺了起来。“在潘家园旧货市场能脱于文物”的说法不胫而走,渐渐地,原先的跳蚤市场也就演变成古1日物品市场了。

潘家园的事太多,道太深,把这里的行话全弄明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谓淘货、掌眼、捡漏、串货、抓货等几个较为常见的用语,一般人都不知道,即便是潘家园的摊主之间,也是隔行如隔山,想全弄明白是不可能的。

潘家园最具江湖感觉的景象是鬼市。“鬼市”说的是凌晨三四点钟专卖古董的一种临时集市,出现于清末民初。之所以大早晨成市,是冈为这个钟点警察管理不严,可以脱手一些来路不明的物件。当时有一些贵族沦落到变卖家产为生的地步,面子上又拉不下来,为躲避熟人,也就到“鬼市”上捧着古董站街。所以古董行都知道,鬼市出好货。

潘家园每周有两天鬼市,周六和周日,其中周六鬼市尤为火爆。凌晨4点钟,潘家园门口人影憧憧,摊主们用三轮车载着装满小件工艺品的纸箱子,顾客们开着车、走着路聚集在潘家园市场门外,噌杂拥挤,把大门顶得叮咚作响。等到4点半大门一开,人群一拥而入,迅速各就各位。

开市以后,虽然人多,但市场并不喧哗,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老顾客人手一只手电筒,本意是为了把货看得更清楚,这都是从上辈子传下来的规矩了,现在倒不必那么隆重,因为潘家园市场的灯非常亮。但手电筒是必须要带的,这只是一个标志,说明买家懂行。

天渐渐亮了,鬼市时间结束,市场继续营业,此时就可以看清楚大家的表情了。卖家的动机都一样,赚钱:而买家绝对是一道风景,人人不同:有专心致志真心淘货的,有来打探自家藏宝的大概价钱的,有附庸风雅的,有看热闹的。

摊主们并不忙碌,他们时常三五成群,扎堆闲谈、泡茶、下棋。他们只是商品到顾客手里的最后一道环节,在他们之前还有很多环节。

以古旧家具行业为例,货到顾客手里大致要经过四个环节:在农村“铲地皮”,挨家挨户收东西——就地集中收购——修理修补——拿到市场上出售。

最厉害的角色不做国内生意,他们把成箱的柴木家具出口到国外。货物在这条商业链上从头走到尾,价格不知道要翻多少倍。去年年底,有人在山西花300元买了一对黄花梨椅子,最终卖了24万。当然是生意就会有赚有赔,卖价比进价还低的情况也经常发生。

尽管潘家园人的身份、动机千差万别,但还是形成了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如,别人拿在手里的东西,你不能问价。要等别人放下,你再拿起来问价;不能因为被人捡漏就恼羞成怒,要认栽。

既然是江湖,就少不了传奇般的发迹故事。

潘家园里老头老太太很多,他们年轻时也许根本没想过当富翁,本来只是想在晚年找个营生,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结果就成了先富起来的人。这里很多人90年代中期就靠一块破布起家,现在房车都有、身家数百万的人比比皆是。

以上的发迹故事是真实的。如果提起传说中的发迹故事,那简直就没边了。比如说,有人花15元买了把宝剑,结果卖了15万;有人花300元钱买了个碟子,经鉴定竟然是元青花,结果卖了37万;有人花300元买了1副麻将,结果卖了6万……

这些故事的源头往往是卖家,他们中有一些特别善于讲故事的人。家父暴病,卖宝应急,这类故事已经没人信了。现在流行的是不会讲故事,比如说顾客看上了一本周作人亲笔签名的藏书,他会憨憨地说:“我也不知道是啥书,反正少了100不卖!”顾客心中窃喜,自以为捡了大漏,为避免惊动卖家,赶紧交钱走人。这学费就算交上了。

但是,比起找托儿、“埋地雷”(自己先把东西埋到墓地里再带人去发掘),这种故事简直就是善意的玩笑了。

不可否认,潘家园滋牛了很多不良现象。比如:一家公司在潘家园伪造6幅中央领导题词,诈骗数额接近70万元;一块假奥运奖牌骗走4万元;漂染的狗皮当虎皮卖……

潘家园成交的物品,无论古玩还是杂件,万元以上者,买家都会千分小心,万般求证。

在潘家园讨生活,心态一定要好,最好能培养出一种对胜负感觉近乎麻木的气质。他们每个人都听了无数故事,也都能讲出无数故事。

目前,潘家园市场年成交额大概在4到6个亿之间,市场管理收入在1000万左右。每到摊位租金收费的日子,商户们特别踊跃,排两个钟头的队也要把钱交上,看得出他们对在潘家园做生意的机会无比珍爱。

潘家园是江湖,但只是江湖的水面部分。潘家园的水到底有多深?要多深有多深。

一本连古人都找不到的

珍贵典籍,竟然就压在潘家园

的旧书堆底下

1999年1月份,正是北京的严冬季节,冷风刺骨。喜好收藏的刘建业先生顶着寒风来到了潘家园。此时是早晨7点多钟,天尚未全亮,而前来淘宝的人已经络绎不绝了。

刘先生浏览了大半个市场,没有发现值得收藏的物品,却冻得手脚冰凉,嘴唇麻木。但他并不气馁,继续寻找。在市场中部的一个地摊上,黑糊糊地摆了一堆旧书,由于没人光顾,摊主揣着手坐在那里养神。

刘建业走过去信手翻了儿下,见上面堆的都是些清代四书五经之类的书籍,不觉有点失望。正准备离去时,摊主把卜面的书移开,在被压着的1日书中露出了一个淡蓝色的书签。

刘建业眼睛一亮,凭着多年鉴赏的经验,他意识到这应该是明代万历版的古书。摊主似乎也知道这部书的价值,没等刘先生说话,他就从书堆中把书拿出来,递到刘先生手中。

接过书一看,刘先生喜出望外,古朴的暗黄色书皮、淡蓝色的书名标签、仿宋体的《十三经注疏》书名,没错!这就是明万历版的典型版式。

打开书仔细审视,书的首页上赫然盖着“礼部之印”的红色印章,书口上“万历二十一年刊”几个小字历历在目——此书不但是万历官版,而且是清廷礼部的藏书。它隐藏在民间数百年,不想竟在地摊上邂逅了!

他将书合拢,眼睛又扫向了那堆旧书,见下面还有,于是迫不及待地从书堆底下搜寻,一本、两本……一下子竟翻出了19本,总卷数达65卷之多。

面对着这难得的珍宝,刘建业激动万分,凛冽的寒风中,他的额头上竟沁出了汗珠。他抬起头来,见摊主正用惊奇的眼光望着自己。

刘建业小心地将19册书拢在一起,问:“这书多少钱?”

摊主想了一下说:“8000元。”

听摊主报过价,刘建业已知此人不甚懂书,因为这19册书的真正价值远不止8000元。但即便是8000元,对刘建业也是一个难以承担的价位了。

他卜.意识地摸了摸衣袋,兜内仅有不到2000元。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失之交臂?于是他与摊主讨起价来。他将兜里的钱悉数掏出来,只有1800元,又翻遍身上的衣袋,连硬币都凑起来,不过1900多元。

他坦诚地将这些钱全部送到摊主面前,说:“这19本书是我需要的资料,但它是残本,这部书应有400多卷,你这仅是其中一小部分,我身上只有这1900多元,换你这19本书,正好100多元一本,你看可以吗?”

摊主说:“刚才已经有人看过了,还没报价,但您出的价实在是低点了。”

刘建业说:“我完全是个人收藏,不是那种‘倒爷’,只能尽自己的所能。但如果是‘倒爷’要买,他可能还要把价钱压得更低……”

摊主看刘先生一脸真诚,可能觉得1900元也不是个小数了,再加上天气太冷,恐怕错过这个买家,书卖不出去,于是犹豫了一下,才说:“看您像是个做学问的,又这么实在,就让给您吧。要是碰上‘倒爷’,我是少于6000元不卖的。”

刘先生松了一口气,付完款,将书收进书包。此时什么朔风凛冽,什么三九严寒,他全忘记了,心里只有因获得珍宝而抑制不住的高兴。走出潘家园市场,他才想起来,身上的钱已悉数给了摊主,连回家的车钱都没有了。

那天,他是顶着寒风,徒步十几里走回家去的……

很快,《北京晚报》以将近整版的篇幅报道了此事,全国新闻媒介争相转载,就连香港报纸及美国、日本的华人报刊也进行了报道。

此事产生了轰动效应,北京潘家园市场内原来并不引人注目的古1日书交易一下火了起来。到这里来的淘宝者把书摊上的各类古1日书刊几乎抢购一空,就连拍卖市场上古籍善本的成交率也有了提高。

这位刘建业先生是中国收藏家协会常务理事,现任中华世纪坛管理中心副主任,文博研究馆员,在古书画、古籍善本的鉴赏上有很深的造诣。

事隔多年,有位记者专程去采访,问他:“您倾囊购书,堪称佳话,但这书真有如此高的价值吗?”

刘先生说:“在潘家园我只肯定了此书是清宫所藏万历官版。回来后仔细翻阅,才发现它还是清宫学者用来校对明末汲古阁版《十三经注疏》的范本……”刘先生指着其中一本书扉页上的朱笔小字,对记者说:“你看,上面写着‘乾隆四十三年岁在著雍阉茂六月十一日用汲古阁本校起’,著雍阉茂是干支纪年戊戌的古称,当年校书人依据此书校对汲古阁本,证明它确是清宫范本。”刘建业又翻开其他几册书说,“你再看,凡是与汲古阁本有出入的地方,都用朱笔标了出来,其学术价值可想而知。”

见记者仍然不能完全理解,刘先生说:“《十三经注疏》是中国历史上史学、经学研究的经典著作,始刻于南宋,到了明中期,南宋皈已经湮没,明嘉靖年间依宋版重刻,史称‘闽版’。万历十四年至二十一年再由皇家敕刻,历时七年始成,史称万历本,我得到的就是万历本原书。此书在清嘉庆年间就已无存,当时的大学者阮元曾有明确记载。清中期就己难寻的明代名著,现在居然重现于世,你说其价值有多高?”记者接着问:“常听人讲起您在1日货市场上捡漏的故事,我想请教一下,您为什么就能沙里淘金,屡试不爽呢?”

刘建业笑了笑,说:“其实,旧货市场上有不少好东西,但想要得到它,首先要认识它,这就需要练好自己的基本功,下苦功夫钻研,掌握正确的鉴赏方法。否则,两眼一摸黑,遇到真东西也不认识,能怪别人得宝太轻易吗?”

他把全部的家当都拿出

来了,就赌这只青花碗能转手

卖大钱

白明家曾是收藏很“殷实”的老宅门人家,祖宗留下的基业非常丰厚。但是在80年代初期,白明怂恿他父亲把今天看来价值不菲的古玩卖给了一位远房的香港亲戚。比如说,一件画着“四妃十六子”的康熙朝青花罐子,当时卖的时候也就百十块钱,如今同等品相的物件,保守来说不下二十万!

不过,白明的父亲是个“县团级”干部,月薪68元已经不算少了。而他爷爷留下的这堆东西能卖1万多块,差不多是近20年的薪水,很难不让人动心。

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白明偶然得到一本香港杂志,是专门讲古玩的,翻开一看,居然看到那位远房亲戚的照片,手里拿着的东西很眼熟——正是他们家的玩意儿,标出的价钱简直吓死人,一眼都看不出来数字有多少个零。至此,白明寝食难安。

他闲不住了,一门心思地想拿古玩赚钱,尤其是想赚那位香港远房亲戚的钱!于是,他逮着熟人就喊:“我们家可是有海外关系的,您府上有古玩吗?”

就在白明到处炫耀有“海外关系”的时候,一位跟他半生不熟的李先生找上门来了。此人不知在外面做什么,大家都叫他“李工”。

一天,李工把白明请到家中小饮。酒酣耳热之时,他凑过脑袋,似乎是不经意地说起当年白明家卖出去的古玩是多么值钱,那个香港亲戚是多么贼……

白明摇摇头,说:“李工啊,能不能不再念叨这倒霉事了?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快给忘了,就让我睡几天踏实觉吧。”

李工瞪着眼珠子说:“小子!你还算是个爷们吗?这样的深仇大恨你能说忘就忘了吗?”

“那您说我到底该怎么着?”

“当然得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啦!跟他还有联系吗?”

白明说:“倒是留着他的联系电话,可我也不能跑到香港跟他打架去呀!”

李工说:“谁让你去打架啦?我的意思是有联系就好,咱们来个‘堤内损失堤外补’,从古玩上赚他的钱!”

白明说:“我也拿过一些玩意儿想卖给他,但都没有被相中。人家说我眼力不成,拿去的不是垃圾就是赝品!”

“你怎么不早找我呀?今儿个机会就来啦,你可是真有福气。”

李工说着,从床铺底卜抱出来一只罩有蓝布面的盒子,像捧着他们家祖宗牌位似地拿出来一只青花大碗。这只青花瓷碗端庄古朴,花色艳丽,外壁绘着一条威武的游龙,碗沿上清晰地写着六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字:“大明宣德年制”。

看着傻愣愣的白明,李工笑道:“这个宝贝是人家从潘家园鬼市上淘来的,真的假不了,你有什么想法?”

李工的意思就是,让白明把这只“宣德青花大瓷碗”卖给那位香港亲戚。他说了:“人家这宝贝要价两万,到了那边至少也要个十五六万,这东西值这个价钱。你们家的那个亲戚可不是外行,我敢保证光看见照片他就得过来找你!”

白明当时就动心了,一拍大腿说:“这买卖我做了,到时候咱们对半分利!”

李工一摆手,不屑地说:“不用分了!这桩买卖以你为主,这就是你的‘第一桶金’,人家要是能买下这只青花碗,后边有的是买卖等着跟他做,到时候咱俩都能肥得流油!”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筹划怎么尽快做成这笔买卖。李工说,这东西是他从一位收藏家手里“抢过来”帮助白明的,打有借条,限期三天,开价两万。白明一算计,只剩下两天,时间紧迫。因为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让那位亲戚看到这件东西的资料,但那时候没有数码相机,唯一的方法就是用胶卷拍下来,再快寄给对方,在当时最快也要七八天,等对方反馈过来,怎么也超过半个月了!

白明急赤白脸地说:“您那位朋友也太苛刻了吧?就给三天的时间!”

这时候就看出李工多有经验了,他从书柜里取出来一本“首都博物馆”的老版本画册,翻开一看,一只青花龙纹大碗映入眼帘。

李工说:“这两个可是一个窑里烧出来的,都是大明朝宣德年间的官窑瓷器!”

白明忙不迭地把画册上的照片与眼前的古玩仔细地对比一番,还真的是一模一样,只是眼前的青花大碗的碗心处有一点“伤残”,那叫做“炸釉”,就是瓷器的釉面上出现了细微的爆裂纹。他问李工,这会不会影响到宝贝的价值?

李工耐心地解释说:“正是因为有这点儿‘残’,才说明是真品呢!你知道这只青花大海碗当年是干什么用的吗?这叫‘骰子碗’(也叫‘骰子盔’),是皇宫里玩‘掷骰子’游戏用的道具。据说,明宣宗皇帝朱瞻基(就是宣德)继位后,立胡氏为皇后,胡皇后体弱多病,也不漂亮。但宣宗身边还有个孙贵妃,花容月貌,为宣德皇帝生了儿子。于是,宣德就废掉了胡皇后,立孙贵妃为皇后。这个孙氏特别喜欢‘赌博’,皇上就总哄着她掷骰子玩儿……”

可眼下的问题是,怎么才能让那位有钱的亲戚看到宣德皇帝和孙贵妃当年的“爱情信物”呢?白明没辙了,眼看着就要跟这趟“富贵”失之交臂,实在是不甘心。李工也非常焦虑,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突然站住脚,用手狠狠地一拍脑门,大喊一声:“活人差点让尿给憋死!”李工的意思是,赶紧把画册上边的照片剪下来,传真到香港去!

白明喜出望外,按照李工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把画册上边的照片剪了下来,贴在一张白纸上。李工说,白明写,大意是:亲爱的伯伯,今天从我们家老箱子里又翻出一只青花瓷碗,估计是明代的,现已经有朋友愿出18万元收购。我想还是先请您过目,敬待回复。

一切办妥之后,两人匆忙赶到电报大楼,把照片传真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香港亲戚果然打来了电话,白明激动得一个劲儿地叫“伯伯”。

电话里头的伯伯说:“我就知道您府上一定还存有好东西的,那件东西是出价18万吗?”

白明激动坏了,都不敢喘大气:“那是人家瞎要的数儿!您要是看着喜欢到时候就看着给吧,多少都没所谓的……”

伯伯说他对此物件“很感兴趣”,以肯定的语气说:“我准备订往返的飞机票,三天后的晚上6点钟,我即便不去,也会有人在民族饭店门口和你见面!”

挂了电话后,白明骑着破自行车直奔李工家,讲得正高兴,李工忽然沉下脸色,不紧不慢地说:“你想得太简单了吧?看来这件好事是老太太睡大觉——吹灯喽!”

白明一听就急了,问道:“凭什么呀?”

李工说:“你傻呀?你会算数吗?你伯伯到底什么时候来?”

“电话上说得很明确,后天下午6点左右,在民族饭店门口见。不见不散!”

“唉……要了命啦!后天人家才到北京。我不是早就说过吗?此物在我这里最多‘停留’三天的时间,今天可是‘大限’啦!”

白明说:“那人就那么死性呀?宽泛两天又怎么啦?他跟钱有仇是怎么着?”

李工严肃地说:“别说这种话,其实我比你着急。可是你知道这个行当里的规矩吗?说一不二,说好三天就是三天,多一分钟都不成。您以为就你伯伯喜欢它?告诉你吧,40多个‘伯伯’都等着要呢——你让我怎么办?”

白明急了:“那你想想办法吧,总不能折腾了半天,眼看钱就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吧?”

李工沉吟着,一支接一支地抽劣质香烟。最后,他坐到白明对面,严肃地说道:“兄弟,只能是你自己先把这宝贝买下来了!”

听罢李工的话,白明先是一惊,然后就乐了。他的月工资100多块,在当时年轻人里算是“高薪”了,但一下子拿出两万块现金来,那不是天方夜谭吗?

李工看着我,叹气道:“唉……穷命就是穷命呀,看来你是真没有发财的福气。你就真的挤兑不出两万块钱来?一转手可是十儿二十万呢!算了,就当没有这么一回事儿吧……”

白明的脑壳都发热了,两万块钱虽说是个“天文数字”,但也不是高不可攀。用两万“换取”十几二十万,还是值得铤而走险的!他一咬牙一跺脚,问道:“钱不够,东西凑!行吗?”

李工慢悠悠地说:“那得看是什么东西。”

白明赶紧往家跑,把那只“宣德青花大碗”的事情如实说给老婆听,硬是把家里六千元的存折拿上,又取了老婆的翡翠手镯,加上价值不菲的德国小提琴,奔着李工家去了。

李工居然也不上班了,说“舍命陪君子”。白明把钱财物件在他的眼前摆了一大堆,李工就对着灯光看了看翡翠手镯,说:“翡翠吗?灯下不观色!要仔细看了再说。你拿来的这堆破烂可充不}:钱数啊!”

白明赶紧说:“这是小提琴,德困造的,是我爹留下的。”

李工把那提琴取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眼睛有点放光。他拍了一下大腿,说:“认命了!”

秋末冬初的北京,下午6点左右天就快黑了。熙熙攘攘的民族饭店门口,真有两位先生在那儿等着。白明克制住内心的激动,上前打了招呼,那两位西服革履的人真是他伯伯叫来的人。

进了房间,两人急着要“看东西”,白明就小心翼翼地把那“宣德大碗”捧到了来者眼前。没想到,其中一位颇有风度的中年男子看过之后,大叫一声,直接躺在了床上。

另外一个人瞪火了眼睛问他:“是这件东西吗?”

白明赶紧回答:“当然是呀!”

那人又说:“我没问你要这件,前几天用传真机发出来的照片是这件东西吗?”

白明有种不祥的预感,咬着牙继续回答:“没……没错,就……就是它呀?”

“小子,可不许说谎呀,你可是把我们两个人给坑苦喽!”

白明知道说谎也没用了,这里边肯定出了问题,急得他脸都白了。他只好照实说:“那……那照片,确实不是此物。但……但是它们难道不一样吗?人家说了,这是宣德皇帝和孙娘娘‘掷骰子’时候用的青花大碗,正经的景德镇官窑!”

“照片!回答我那照片是怎么回事?”那人急了。

“照片是我从画报卜剪下来的,难道不是一样的东西吗?”白明也急了。

“啪”的一声,那人狠狠地打了白明一巴掌,说:“我真该替你伯伯抽你一顿!这两件东西怎么会是一样的?差十万八千里呢!这个还烫手呢!”

白明知道,说这件东两还“烫手”,就是说它是新制作出来的。可他还是不死心,跳着脚嚷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您碰下嘴皮就把这宝贝给否啦,这可是我买的!”

那人奚落道:“能花多少钱买呀?超不过二百块钱吧?”

白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您……您让我一头撞死得了。连钱带货,我花了两万块钱买的呢!”

那人阴着脸说道:“您先前讲的可是你们家的‘箱子底儿’,要价十八万哟?”

白明顾不了许多了,逼着来人问:“您说它假,好,您倒是说说它假在哪/』L啦?”

行家毕竟就是行家,简单几句话就把他说得哑口无言:“你看,真正的宣德青花瓷器讲究的是规规矩矩,尤其这龙的画法非常严谨,威武矫健,连一片鳞都不能画瞎了,龙的眼睛更是炯炯有神。你再看看这件破烂,龙的造型画得像一条蚯蚓,龙的眼睛不是‘点睛’点出来的,而是草草地画了一个横道儿,看着极不舒服。当年御窑厂要是敢这么糊弄皇上,那就得满门抄斩!再说这颜色也不对,宣德用的是进口钴料,烧出来的色泽是深沉而又华贵。而这件东西的青花色彩是轻飘的、浮躁的,挂着一层‘贼光’,毫无历史留下的沧桑和神韵,与真品相差甚远。想玩瓷器?想拿古玩赚钱?先好好读读书,好好学学你伯伯。你可是害苦了我们呀,大年底的都忙得不可开交了,却为画报上的一张图片,买了往返的飞机票跑过来……”

白明双眼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他都不记得那天是怎么离开房间的,只记得恍恍惚惚地在华灯齐放的长安街上游荡。后来,他想起了什么,发了疯似地奔李工家跑,手里紧紧地抱着那位“供”了三天的“祖宗”。

突然,“咣当”一声,他和一位骑自行车的人迎面相撞,手里的“宝贝”从蓝布面的盒子里飞了出来,在路灯下划了道闪亮的弧线,摔在马路上,“哗啦”一声碎成了八瓣五。骑车的人飞也似地跑了。白明来不及多想,收拾好碎片,继续往前跑。

到了李工家门口,白明对着防盗门连砸带踹,大骂道:“姓李的,你出来,你个……”

李工过了半天才慢慢地把门打开,轻声对他说:“干吗呀?这么大的火气?”

“少废话,你把我们人家都给骗啦!”白明吼道。

李工说:“咱可是事先都说好了,东西是人家的,钱已经付给人家了。至于是真是假,一人一说法。我不是权威,您也不是吃素的!”然后…抱拳,哀求道,“兄弟,有什么话明儿再说成吗?你嫂子犯病了,羊角风抽上啦!”

白明说:“李工,别来这套!您先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拿假货骗我?您这是‘陕刀子剁烧鸡——杀熟’呀!”说着,他把那个蓝布面的盒子撂在桌卜,里面发出“哗啦”一声口向。

李工先是一惊,然后镇静卜来,看他满脸又是汗又是血的,问道:“跟人家打架啦?”

白明说:“没有,人家认出来是假货就走了。人家走了我可走不了,退钱吧您哪!”

李工小心翼翼地抱起盒子,轻轻地摇了摇,听着里边“哗啦哗啦”的声音,脸色立刻多云转晴了。“摔碎啦?”李工笑着问道。

“是碎了,刚才一着急,跟骑自行车的撞上了……碎了怎么着?碎了也是假的呀!”

“你不懂规矩我不怪你,把一个宝贝生生给摔碎了,跑回来愣说是假货要退钱,你自己说说天底下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白明的眼睛都红了,说:“这可的确是假的,不信您看看这条龙,画得跟蚯蚓似的……从哪儿看它都是个新玩意儿,怪我有眼无珠还不成吗?”

“什么都甭说了!想退钱吗?可以呀,把完整的东西给我拿回来!”说罢,李工坐在沙发上,从半盒劣质香烟里抽出一支,点燃了看着他。

白明傻眼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李工站起身来,拍了拍白明的肩膀,说:“回去吧,倒霉的事儿大大都有,赶上谁是谁。走吧,我们两口子也该睡觉了。”

这老外满屋子古董都看

不中,就喜欢一只散发着奇怪

气味的陶罐……

老外“追寻”中国的文物古董,要么是真的内行大师,要么就是糊涂,但都有个共同的特点——挑剔。

白明认识一位老外,那人人高马大,长着一副典型的斯拉夫体型,头如覆斗,满脸络腮胡子就像钢针竖立。就是这位看上去似乎还没有完全“进化”、连一句中国话都说不利落的“洋金刚”,对中国的文物却有着一双惊人的“慧眼”。

有一回,白明看见他存潘家园某古玩店里挑货,面对一尊彩色的陶马,张嘴就吐出来一个“唐”字,然后对白明说,他知道如何鉴别陶马的真伪,比如用湿毛巾敷在器物上,然后淋上清水,一点一点地往下裹掉出土时附着在上边的泥沙,这个过程中就可以看出作伪的痕迹。

他还说,这尊陶马他很喜欢,但还不太想买。如果这匹马的马头是昂起来的,或者马的蹄子有一只是离地的,那他将不惜代价地重金买下。看来,这洋人不仅深谙中国古陶文明中的动物艺术造型,还明了其市场价格的涨幅空间!

但是,老外也不是都懂行的。

远存二战爆发之前,有一位法裔犹太考占学者,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想圆他的收藏梦。

此人是西方某著名大学的“高才”,专修人类学中的“东方考古”,尤其对中国古代陶器情有独钟。

这天,他造访了北平的一家古玩店,恰巧掌柜的不在,只有一个小伙计热情地接待了他。老外把店里的玩意儿倒腾了个遍,也没有从中找到心仪之物。无意中却看到窗台上有个东西很是引人注意——这是一只灰色的、圆形的、透着古朴的陶器。

老外把此物抱在怀里,仔细把玩观赏,爱不释手。凭他的学识和经验,断定这个器物应当是一件汉代的陶罐。具体是干什么用的呢?生活器皿还是祭祀用品?一时间还说不准。

从历史的角度上看:这个物件的体征很像“无釉灰陶”的制品,略带着一点类似“绳纹”的外饰,应该是属于西汉早期的用器。

从物理的角度上看:此陶罐的内外斑斑驳驳地遍布附着物,也就是中国人说的“包浆”或者叫“皮壳儿”,这个特点可以说明它有着一定的实用性和古老的年代…一

老外非常敬业,从陶罐的内壁上小心翼翼地抠下一小块附着物,然后放在嘴里尝了尝。这可不是什么怪癖,考古学家在没有任何仪器帮助的条件F,只有用自己的味蕾去鉴别器物局部的PH值。很快,老外的舌头就告诉他:此附着物是碱性的,证明它应该出土于中国的北方某地。

有了结沦以后,剩下的就是讨价还价了。中国的古玩商很老到,不能让他们看出来自己对此物的钟爱,得学会顾左右而言他。

就在老外认真思考的时候,古玩店的伙计却一把将这个陶罐抢了过去,还厌恶地看着他。这下老外急了,看来机会不等人,当断不断,后悔莫及!

他只好单刀直入:“朋友,这件东西我买了。”

“不卖!”

“你们不是在开古玩店吗?为什么不卖?”

“师傅不让卖。”

“如果你想从中赚一点钱,我可以满足你,并绝对为你保守秘密。”这位老外显然有些着急了。

“如果您非得要这个罐子,我可以送给你,但是绝不能卖给你。”伙计认真地说。

伙计的话,让老外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有这等好事?

老外说:“上帝一定会保佑你的,我的孩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然后,他要求伙计找一个盒子放这只陶罐。

伙计不屑地说:“恐怕没有合适的家伙能装它,这您可就得花钱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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