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匠冯二
杀猪匠冯二
冯二憨厚实在,心地善良,杀猪卖肉,老不欺,少不哄,在镇上有口皆碑。冯二十三岁跟他爹学杀猪,杀了四十年,杀猪都杀成精了。他杀猪,一是眼准,左瞧瞧,右看看,一头猪能杀几斤几两肉,他一报一个准,上下不差一两;二是手快,人家杀猪是血随刀出,他杀猪是刀出血不出,转身走过两步,那猪血才“哗啦”一声喷涌而出。
囚杀猪技艺炉火纯青,一镇人都对冯二佩服得五体投地,唯独三秃子不服。三秃子的爹是镇上的裁缝,二十年前老婆得病死后,拐了王铁匠的二闺女,带着五岁的三秃子去了东北。
星移斗转,二十年弹指一挥间,三秃子又拐了人家的闺女跑了回来。这三秃子长得又高又瘦,尖嘴猴腮,一双老鼠眼骨碌碌乱转,而那女人却长着长脖子、马蜂腰,白白净净,如花似玉,一镇人都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三秃子嘴馋,好吃肉,又没钱买,三天两头到冯二那里赊肉吃,冯二觉得三秃子是老街坊的孩子,瘦得可怜,有时就赊斤把肉给他。三秃子见冯二老实,越发得寸进尺,猪肉不想吃了,就赊猪头、肘子吃。
大半年过去了,冯二的小本本上记满了账,也不见三秃子还钱,找他要钱,他不给,还对冯二说:“二叔,你沉住气。人不死,账不烂,还怕我不还钱啊?”冯二见三秃子想赖账,再也不赊肉给他吃了。三秃子三天不吃肉,急得团团转,眼珠子一转,想了个主意。
这天,三秃子不知从哪里捡了头死小猪,吭哧吭哧背了来,朝冯二肉案前一撂,说:“二叔,人都说你眼准,你看我这头猪能剥几斤肉?”冯二正忙着卖肉,没工夫理他,三秃子便凑到冯二跟前,拔高了嗓门叫道:“二叔,你看这猪能剥几斤肉?”
他说着又一把摁住冯二的手,冯二挣开三秃子的手,把刀在肉案上“啪”地一拍,吓得三秃子头一歪,倒退好几步。冯二却噗嗤一笑,说他没工夫。三秃子一听,又嘻皮笑脸地说“你给我剥猪又不是白剥,我付工钱,还能亏了你不成?”
冯二被三秃子弄得哭笑不得,也没了脾气,放下手里的活,看看死小猪,一脚将猪踢翻了个身,又看了看,对三秃子说:“这猪能剥五斤六两肉。”
三秃子嘿嘿一笑,老鼠眼骨碌碌转了三圈,对冯二说:“我这猪二十多斤,才剥五斤六两肉?”
冯二踢了死小猪一脚,说:“少一两,我赔你一斤!”三秃子斜着眼,吐着烟圈说:“少一两,你赔我一头猪!”
冯二眼睛一瞪,一拍大腿说:“我割腿肚子肉赔你都行!”
于是,冯二让家人提来水,洗净猪,放在肉案上,亮出剔骨刀,开膛破肚。两袋烟工夫,那小猪就肉是肉骨是骨地分成了两堆,用秤一称,净肉果然五斤六两重,丝毫不差,赢得众人一片叫好。
三秃子见目的达到了,喜滋滋地将小肠扔给冯二,说:“二叔,这小肠我不要了,抵加工费吧!”
冯二把猪肠扔还给三秃子,说:“你拿回家吃吧,加工费我也不要了,只要你服二叔就行了。”
三秃子嘿嘿一笑,包了死猪肉,提着猪肠子,乐颠颠地回家去了。
三秃子吃完死猪肉,过了五六天,嘴又馋了,又涎着脸去找冯二赊肉吃。冯二不赊,于是三秃子天天来缠他,可他就是不赊。
三秃子恨得直咬牙,正当他琢磨着想让冯二出丑时,镇上来了日本鬼子。在镇上东大道旁垒了炮楼子,围着炮楼子义挖了一道深深的壕沟,鬼子小队长长了一脸的络腮胡子,镇上的人给他取了个绰号,叫狗头小队长。日本鬼子未了,小镇人遭了殃,天天有女人被抢进炮楼,三秃子老婆上街买菜,也被狗头小队长抢了去,三秃子向狗头小队长要人,人没要来,还被打断了一条腿。日本鬼子还经常到冯二的肉摊上抢肉,冯二要钱,也被狗头小队长打得鼻青脸肿。
这天,三秃子瘸着腿来找冯二,说:“二叔,我想看看你的眼是真准还是假准。准了,我天天来给你干活不要钱;不准,你得天天给我肉吃。”
冯二一听,愣了:你老婆被鬼子抢去了,还有心思寻开心?三秃子老鼠眼在街上来回扫了一圈,见没有鬼子兵,这才小声说:“二叔,你看狗头小队长能剥几斤肉?”三秃子这话一出口,冯二就张大了嘴瞪圆了眼。
三秃子想,这回把你冯二难住了吧?这样一想,三秃子的老鼠眼顿时笑成了一条缝。
冯二翻翻白眼,看看三秃子,咬着牙说:“三十四斤七两!”
三秃子不相信,说:“他那么大个人,才三十四斤七两?”
“绝对错不了!”
“看错了怎么算账?”
“走了眼,你把二叔眼珠子抠去当炮仗摔!”
三秃子还是不相信,狗头小队长得那么大个人,才割三十四斤七两肉,鬼才相信呢!
一个月黑风高夜,冯二家的房门被擂得山响。冯二以为日本鬼子来了,哆哆嗦嗦开了门,却见三秃子背着个麻袋一瘸一拐地挤进门来。三秃子把麻袋包朝地上一扔,说:“我想看看二叔的眼到底准不准!”三秃子说着倒出了麻袋里的东西。冯二定晴一看,竟是喝得烂醉如泥的狗头小队长,吓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没有缓过气来。
三秃子扶起冯二,说:“二叔,这回你要是剥得一两不多一两不少,我不光服了你,还给你当儿子!”
冯二拿出了雪亮的杀猪刀,在大腿上蹭了蹭,说:“我剥了这个狗日的给你看看!”
就这样,杀了一辈子猪的杀猪匠冯二,终于杀了一回人。